摘要：藻井是古建筑天花装修的一种，一般设置在皇家宫殿的宝座上方，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震撼。藻井的功用主要是精神上的，具有深厚的儒家文化背景，主要体现在其表现出的对天的敬畏、对君王权威的强调以及对中和的诠释。

关键词：藻井，文化，儒学

中图分类号：TU-098 文献标识：A 文章编号：1006-8260（2010）10-0040-02

 

汉代张衡的《西京赋》是藻井最早的文字记录，“蒂倒茄于藻井，披红葩之狎猎”，藻井中描绘倒垂的莲花图案。作为建筑内部的天花装修手法，藻井的产生和发展不是偶然，其背后蕴含了深刻的中国文化背景。

儒家是先秦百家之首，千百年来，儒学在中国文化中起着主干的作用。儒家始祖孔子生于“礼崩乐坏”的春秋末年，对当时古礼的毁坏痛心疾首，主张“克己复礼”。《论语》中有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礼”被儒家推重为行事之根本，唯有万事遵循一定的政治、伦理规矩，才能克制人本身的“欲”，才能“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左传·隐公十一年》）。

儒家的礼治，作为一种顽强的封建政治伦理观念，对中国建筑文化的精神面貌与历史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1]。藻井作为中国古建筑内部的重要装修形式，也深受影响。

《荀子·礼论》曰：“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军师者，治之本也。”“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军师，是礼之三本也。”礼之本明确而具体地体现在藻井的方方面面。

古代中国以农业为本，“天地”所带来的种种现象与生活紧密相关，然而，当时的科学知识有限，很多自然现象难以得到合理的解释。因此，怀着敬畏的感情，人们将天地尊崇为万物之本。自然，对于天地的尊崇也很明确地体现在建筑上。

从明朝开始，北京城兴建了一批用于祭祀天地的场所，主要包括天坛、月坛、地坛、日坛、社稷坛等，使得“尊天亲地”的原始宗教情感随着这些建筑保留至今。

天坛原名“天地坛”，始建于明永乐年间，包括圜丘、皇穹宇和祈年殿等主要建筑，是皇帝祭祀天地的场所。明嘉靖九年（1530年）颁立四郊分祭制，天地坛于嘉靖十三年改称天坛，专用祭天。

祈年殿是天坛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筑，原是方形殿宇，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修建时改为圆形三重檐建筑[2]。祈年殿坐落于三层汉白玉石台基上，与三重檐相呼应，外观如同天和地的连结。

祈年殿的内部，四根龙井柱代表一年四季，中层十二根金柱象征一年十二月，外层十二根檐柱表示十二个时辰，内柱二十四根代表二十四节气[3]。木柱的排列和数目与天象有关，而被层层柱子所围绕、托起的，是大殿中央天花上巨大的穹窿状藻井。《礼记·郊特牲》：“地载万物，天垂象。”祈年殿藻井高耸在上，四周矗立的代表天象、历法的层层柱子，为“天垂象”作了形象的诠释（图1）。

祈年殿藻井为圆形，“天圆地方”，藻井就是天体的象征。藻井中绘有龙凤纹，与室内地面一块龙凤石天地呼应。人们在地面上通过藻井与上天沟通，向上天传达人类的敬畏与祈愿。

这种自古传承的天地之祭，在儒家思想中则深刻地体现为以天地为本位的重视，《易传》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天地”是儒家文化思想的逻辑原点，是儒家之“礼”的根本。而藻井作为“天”的象征，在为人们与天交流提供载体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它高耸的位置、圆融的形态，直观地给人以心灵的震慑，时时提醒人们对天保持敬畏的心。

儒学讲求礼治秩序，强调王权重威。汉代董仲舒的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荀子·王霸》曰，君者，“夫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为圣王兼制人，人莫得而制之也”，“君使诸侯，一天下，是又人情之所同欲也，而天子之礼制如是者也”。君王拥有至高的权威，尊崇权威、服从权威，是基本的政治伦理，是国家、社会运行的基本要件。然而，皇帝毕竟也是人，要树立权威，除了靠自身的能力和修养，还需要外部的东西来不断强调其位高权重。上至皇帝，下至百姓，不同等级的人有不同的衣食住行标准，一方面是“礼”的表现，而直观地说，这些标准无疑会给用者、观者带来多种不同的心理体验，这样做，使权威在生活中无时无刻不被强调，君王的威望更是因此被推到最高。

藻井也是强调王权的产物之一，其等级制度明确严格。《稽古定制·唐制》规定，“一凡王公以下屋舍，不得施重拱、藻井”；《宋·舆服志》规定，“凡民庶家不得施重拱、藻井及五色文采为饰”，较唐朝规定有所放宽，唐初王公贵族才能使用的重拱藻井，这时只禁止庶民使用；《明会典·官民第宅之制》规定，“洪武二十六年定官员盖造房屋并不许歇山转角，重檐重拱，绘画藻井”，如此等等。可见，藻井是等级的象征，是高贵的象征，一般只能用在宫殿及寺庙中，龙凤纹的藻井更是只能用在最高级的皇家建筑中。

以故宫太和殿为例，太和殿是皇帝举行大典礼的地方，庄严肃穆、华贵宏大。太和殿藻井为金漆蟠龙吊珠藻井，层层方井由斗拱过渡到圆井，井心雕刻俯视的蟠龙，龙口悬宝珠，藻井表面贴两色金，制造精细，金碧辉煌。其位于大殿中皇帝宝座的正上方，象征上天赋予皇帝至高的权力。皇帝是“天”与“人”的合一体，如此“天赋王权”的体现——藻井，自然使皇权得到强调（图2）。

故宫内，除了太和殿有藻井外，皇帝办理政务的养心殿、去天坛祭祀前使用的斋宫、乾隆皇帝准备当太上皇时使用的皇极殿、供奉玄天上帝的钦安殿等重要建筑物也都有藻井，而后妃居住的东西六宫则不装饰藻井[4]。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藻井与王权的对应性。

《礼记·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荀子·王制》说：“中和者，听之绳也。”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在儒学中，“中和”被视为行为、伦理的最高审美境界。

在古代建筑群的平面布置中，多存在一中轴线，建筑群体沿中轴线在两侧对称布局，最重要的建筑建在中轴线上，即“尊者居中”。建筑内部的装修布置同样也遵循了“中和”的原则，依建筑中心线对称布置。藻井作为古建筑的内饰之一，自然不管从结构上还是构图上，也都以“中和”为设计准则（图3）。

藻井发展初期，以斗四套叠为主要结构，底层为方井，方井各边中点相连，构成一内接的旋转45度的方形，依此法重复再构成一个更小的方形。三个套叠的方井均以藻井中心为旋转中心，旋转45度。图案方面，井心莲花圆轮状，边饰及四角图案均对称分布。发展到后来的斗八藻井、圆井，以及螺旋式、轩棚式等其它样式的藻井，无不以井心为中心来设计结构和图案（图4）。

藻井作为一种传统的装修手法，具有很高的文化和艺术价值，我们应当将其传承下去。但时代在发展，中国早就不是当初的君主制国家，科学技术的发展进步，也使人们对自然现象不再盲目畏惧。那藻井的文化功能要就此丧失了吗？当然不是。人们对天不再敬畏，为了眼前利益破坏环境的行为时有发生，如果这种情况不得到控制，最终受害的也将是人类。若将藻井的敬天之意发展为对自然的敬畏，通过一定的设计手法体现出震撼感，将其设置在厂矿、公司或学校、博物馆等处，空间营造给使用者带来的心理体验必定会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君主制变为法制，法律的权威需要树立，同样可以采用藻井的方式。当然，装饰题材须作调整，把龙替换为天平等图案，象征法律的权威和公正。这样的藻井设置在公检法等司法机构中，可震慑犯罪，树立法律的权威。

藻井历史悠长，其儒学内涵不尽于此，而文化内涵亦定不尽于儒，更加深入而细致的挖掘是必要的，有助于将藻井这一前人智慧的结晶传承下去，使其焕发新的生命力。

 

王振复．宫室之魂：儒道释与中国建筑文化[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

李乾朗．帝王的国度——天坛祈年殿[J]．紫禁城，2009，(02):6-13.     

张淑娴．中国古代建筑藻井装饰的演变及其文化内涵[J]．文物世界，2003，(06):35-41.

于倬云．故宫建筑图典[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7.

注：本文来源于《家具与室内装饰》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