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风”对英国室内装饰艺术的影响与现代应用

The Influence of "Chinoiserie" upon British Interior Decorative Arts and Its Modern Application

■朱妍妍1 吴智慧2 Zhu Yanyan1 & Wu Zhihui2

(1.2.南京林业大学家具与工业设计学院，江苏南京 210037)

 

摘 要：“中国风”是17-18世纪间随着大量中国外销艺术品输入欧洲后，在西方装饰艺术的基础上形成的一种中西合璧的新形式。本文以其在18世纪欧洲的盛行为背景，以英国著名的乡村庄园为切入点，结合相应的室内陈设场景，具体分析了中国风设计对英国装饰图案与装饰工艺的影响，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了“中国风”在现代家具陈设上的应用。

 

关键词：中国风；英国；装饰艺术；家具陈设；现代应用

 

中图分类号：TS664.01；TU23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8260(2013)10-0048-03

 

Abstract: With the mass introduction of Chinese art commodities into European countries during the 17th-18th centuries, “Chinoiserie”,a new art form that combined traditional Chinese elements with Western art forms, was created on the basis of the Western decorative arts.Taking the prevalence of the “Chinoiserie” in the 18th century Europe as the background and the renowned British country house as the entry point, this essay concretely analyzed the influence of the “Chinoiserie” upon British decorative patterns and techniques by introducing the relevant interior furnishings. And on this basis, it also probes into the application of the “Chinoiserie” on modern furnishings.

 

KeyWords: Chinoiserie; British; Decorative Arts; Furnishings; Modern Application

 

 

        18世纪的英国，将其对中国哲学观念的理解与英国关于崇高、浪漫与自然的观念结合在一起，产生了许多“英中式”的花园与豪宅。其中，英国的乡村庄园(Country House)在18-19世纪最为盛行，它们见证了不列颠500多年的纷扰，是贵族阶层权力与地位的象征。尽管建造者们的家族在波澜壮阔的历史中兴盛衰败，但这些保留下来的乡村庄园承载着当年辉煌的艺术风貌，具有独特的历史地位与艺术价值，是人们探寻中国风再设计与创造的宝贵财富。

 

1 时代背景

1.1 洛可可

        继路易十四时代之后，壮丽与宏伟让位于优雅和迷人。以路易十五的宫廷为中心，一股浪漫、轻快的洛可可之风从法国传向了整个欧洲。洛可可风格是在追求人性的自由、生活的自由的基础上，厌弃路易十四的极度浮夸和好战作风并迎合女权的形式下，形成的一种极端纯粹的浪漫主义形式，是着意修饰巴洛克的自然结果[1]。尽管巴洛克的某些特征被延续了下来，如C形，S形和涡卷形等装饰元素仍被大量使用，但在洛可可时期，这些曲线变得更加柔美回旋，纤细轻盈。

      洛可可时期最为显著的装饰特征即为不对称性，以及以自然界中的动植物形象作为主要的装饰语言。除了丰富的花饰与贝壳装饰外，洛可可风格还引入了有关神话、田园生活以及一些象征着爱的主题的装饰图案，并且借鉴了一系列来自近东、远东的装饰元素[2]。因此，更能表达出洛可可优雅精致的女性气质与浪漫抒情的艺术效果。

 

 

1.2 “中国风”

      从17世纪开始，整个欧洲大陆被来自于中国的壁纸、丝绸、陶瓷、漆器品等珍贵而充满异域风情的外销艺术品所深深吸引。与香料、茶叶、生丝等原材料不同，这些外销艺术品精美的工艺和别致的造型，以及全然不同于西方传统的装饰纹样，为欧洲的贵族们提供了异国情调的审美体验与浪漫的想象空间。高昂的成本激发了欧洲的设计师和手工艺者们对这些精美原件的不断模仿与借鉴，并掀起了一股追求异国浪漫情调的风潮。这种风潮或风格被称之为中国风，中国风设计或是东方情趣等，法语称之为“Chinoiserie”[3]。

      欧洲的人们对于远东的文化，以及带有想象中的异国图案与奢华材料所构成的中国风情有着模糊而又浪漫的概念。遥远的中国被想象为恬静美好，奢侈逸乐的国度，而这正是18世纪欧洲上流社会所梦想的世界。追求具有中国风情的室内装饰的潮流在1750-1765年间达到了最高峰，并与同样喜好轻盈与不对称的洛可可装饰艺术相互吸收与借鉴。

 

1.3 “中国房间”

      在中国风流行的高潮中，欧洲各地出现了大量的“中国房间”(Chinese Room)。18世纪真正可供起居的中国风建筑并不多，但宫廷或上流社会往往喜欢在自己居住的宫殿、庄园或是府邸中建造一个或几个中国房间，其中以客厅、卧室、穿衣间以及妇女们的化妆室最为流行[4]。此外，中国风情的装饰还经常出现在音乐室、沙龙等室内空间里。常见的形式有，用漆绘壁板装饰的“漆室”，用瓷砖贴面或以瓷器装饰的“瓷宫”，装饰有中国风情的墙纸或壁画，以及采用东方进口或欧洲自产的中国风家具等。中国风为18世纪欧洲洛可可的室内空间带来了更加优雅精致的浪漫氛围、闲情逸

致的田园情怀以及轻松幽默的娱乐气息。

 

       2 装饰艺术的影响

       中国风对英国室内陈设与装饰的影响主要是通过模仿中国外销艺术品的造型与装饰，以及借鉴中国游记类的相关图像资料等，具体体现在装饰图案与工艺两个方面。

2.1 装饰图案

       英国洛可可时期的装饰艺术具有鲜明的中国情调。它选取了中国的人物、风俗、风景、动植物等装饰纹样，同时在色彩搭配、构图形式上也部分借鉴东方的艺术特色[4]。整个房间，尤其是客厅、卧室或更衣室中的雕刻装饰、屏风壁纸或是各类家具陈设上均采用了大量带有中国风情的装饰图案。像是迷人的风景，崎岖的山路，金色的柳树，精致的宝塔，想象中的中国人物，或是龙，奇异鸟等异国鸟兽。这种中西结合的装饰风格，具有浓厚的异域风情与独特的吸引力。

 

2.1.1 雕刻装饰

        石膏雕刻作为英国洛可可时期的主要装饰手法之一，能够充分塑造各种柔美回旋的的曲线以表达纤细华丽，甚至是繁琐的装饰艺术风格。这种装饰技法大多用于门、镜等边框装饰上，最能体现18世纪英国的设计师们对中国传统装饰元素的浪漫想象与大胆运用。白金汉郡的克莱顿庄园(Claydon House)，保留着英国现存最为精致，最富想象力的18世纪中国风室内场景，见图1。该府邸建于1757-1771年间，以卢克•莱特福特(Luke Lightfoot)设计的夸张古怪的雕刻装饰而闻名。如图2-3为门框和墙壁上的石膏装饰细节，其设计者在借鉴了中国的宝塔、各类窗格图案以及人物形象的基础上加以自己的浪漫想象，更增添了一抹神奇瑰丽的色彩。在对中国元素的想象中，檐角上翘的中国建筑被华美多变的蜿蜒曲线加以夸张，充满着浪漫的异域情调。此外，中国人物也变成了怡然自乐的渔夫或农夫以及闲情逸致的妇女和官员。大量蜿蜒精致的石膏装饰配以中国风格的家具与装饰图案，展现出了最富幻想的洛可可中国风设计。

 

2.1.2 壁纸、壁画

       欧洲的贵族阶层历来有在墙壁上装饰如挂毯、刺绣和锦缎织物等纺织品的传统。中国的外销壁纸自17世纪后期开始输往欧洲，并在1740至1790年间达到了流行的高峰期。这些壁纸或壁画大多是成套的，拼贴起来即可在墙面上组成连续的画面。其多以浅亮的奶白、米黄、浅绿、浅粉等作为底色，并用柔和清丽的色调装饰花鸟树木、风俗场景等，常表现闲情逸致的田园情怀、悠然自得的浪漫生活以及和谐自在的风俗场面等。这些充满了浓郁东方情调的中国风壁纸为洛可可艺术增添了一抹优雅迷人的亮色。

       欧洲壁纸的生产以英国最为出色，其中不少用中国壁纸装饰的房间被保留了下来。林肯郡的贝尔顿庄园(Belton House)中，就有着大量精美的中国风壁纸，见图4-5。该壁纸将常见的花树鸟蝶类与人物风景类主题相结合，并衬以浅色的底子，主要表现了中国人游园的生活景象。其画面清新自然，明快优雅，充分表达了闲适自然、平安逸乐的“中国情调”。但相比较为疏朗、清雅的中国外销壁纸，英国人所创造的此类装饰题材的中国风壁纸则排列得满而密。例如，树木显得更加扭曲，枝叶更为粗大，花朵和鸟蝶的比例也有所放大，这使得此种风格带有一种格外夸张以及炫耀般的异国情调。

 

2.1.3 家具陈设

       18世纪的英国家具以及中国风室内中大量采用了中国建筑装饰中的窗棂格结构，并以透雕和浮雕的形式加以表现[5]。窗棂格装饰图案，英文称之为“fretwork”或“latticework”，常出现于传统中式的窗户、隔扇、栏杆以及室内和家具装饰中。这种灵活多变的几何纹样有着优雅的韵律感，是中国传统装饰艺术的象征之一，同时也被认为是英国式中国风设计的重要元素。例如英国著名的家具设计师托马斯•齐宾代尔(ThomasChippendale)就充分利用这种中式的装饰元素与英国家具的形式相结合，于1740年开始尝试设计了大量中国风味的家具。齐宾代尔家具有一种潜在的简洁性，其制作精巧、坚固、实用，同时又不失华丽，并附有装饰效果[6]。例如，在椅背、床、书架、镜台装饰等的最上端，常雕刻有中国宝塔、飞龙、凤凰等形象，借以表达异域的风情和文化。

         图6是格洛斯特郡明顿庄园(BadmintonHouse)里的卧室，由约翰•林内尔(John Linnell)和其父威廉(William)于1754共同设计完成，该场景现被展览于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中。这张造型奇异的床像是中国传统架子床与塔楼形象的巧妙结合。其框架材料为山毛榉，点缀以部分红色、蓝色的漆饰以及镀金装饰，更增显了该床的华贵气质与独特魅力。镂空的窗格图案背板给人以一种虚实相间的特殊美感与灵动的遐思，塔楼形状的高顶华盖在四角配以镀金的飞龙雕饰，是最为壮观、华丽的英国式中国风设计。

 

2.2 装饰工艺的影响

         除了借鉴与模仿中国传统的装饰图案与造型外，英国的设计师与手工艺者们对来自中国的装饰工艺与技法也展开了深入的研究。

2.2.1 髹漆与描金工艺

        17-18世纪，中国往欧洲输入的大量外销漆家具，包括各种橱柜、箱、盒及屏风等，在欧洲备受推崇，成为了收藏珍品。这些家具多为黑漆描金，并配以山水风景、庭院人物、花鸟竹石或民间故事等图案。来源于中国的漆，是用漆树皮里的黏汁或其他树脂制成的涂料。涂在器物上，可以防止腐坏，增加光泽[7]。这些漆家具华丽而精致的装饰，极具豪华感，对欧洲的装饰工艺产生了重大影响。例如，从17世纪中叶开始，福建的漆器便在英国流行[8]。英国的家具工匠把中国的制漆工艺带到了欧洲，并在临摹制作的基础上进行了有选择地吸收与改进，发展出了不同于东方技术体系的制漆工艺。

        约克郡的诺斯特尔修道院(NostellPriory)，保留了一间齐宾代尔于1765年设计的中国风卧室，见图7。齐宾代尔在该卧室创造了一整套绿漆家具，并配以精致的手绘壁纸，这是最为典型的英国式中国风室内场景。图8为其中一件漆柜，柜门在绿漆底上描金，用洒金粉的工艺表现漆面上的中国式山水和人物小景图案。此外，卧室里镜子的边框也着以了精致的镀金装饰，顶端雕饰以神秘高贵的凤凰和中国的宝塔。整体空间富丽豪华而又充满异国情调。

 

 

2.2.2 仿竹节工艺

      18世纪的中晚期，竹、藤制家具开始有了少量出口。这使得洛可可风格的后期，在座椅和长沙发椅的座面与靠背上使用藤条变得十分流行，并以此来追求材质上的轻巧和设计上的轻盈[2]。此外，钱伯斯在《中国的建筑、服装和家具》一书中介绍，由于原材料匮乏，用雕刻等手段模仿中国竹家具的竹节式样成为时髦。而在18世纪晚期的英国开始出现了一种清新自然的木质仿竹家具，见图9，这对模仿逼真的仿竹节座椅来自于诺福克郡的布里克林庄园(Blickling Hall)。

 

3 中国风的吸收与再创造

       欧洲的“中国热”，是近代欧洲社会发展过程中一个不可忽视的文化现象，中国风设计则是其中重要的表现形式[4]。中国风在欧洲的兴起与洛可可艺术是紧密相连的。18世纪的末期，随着强调简洁、典雅的新古典主义的登场，与宫廷贵族奢侈逸乐的生活方式互为表里的洛可可艺术走向没落，中国风也逐渐淡出了欧洲装饰艺术的舞台。但自20世纪30年代起，中国风在家具、室内设计等领域再度流行起来。

      由于欧洲自身艺术风格的变化及其对中国传统装饰艺术的深入了解，中国风设计随着时代的演进而不断变化。对于18世纪的欧洲来说，中国是个神秘遥远、美好理想的国度，那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异国情调，新奇而令人向往。当时的中国风设计仅是一种带有梦幻色彩的中国风艺术，是欧洲对于中国文化输入的一种浅层次的反映。由于不懂得中国装饰艺术背后的意义，大多数的中国元素在二次创造时被加以了浪漫、夸张的想象。

      随着中国对外开放与文化交流的不断深入，中国传统的艺术风格以一种更为真实的状态展现在国际舞台上。一股新的中国风正在兴起，那些经典的中国装饰元素也以一种更为清新优雅的姿态出现于现代的室内设计中。中国风元素作为一种代表性的形式语言，其物化的表现是必然的，但具体表现的方式及其合理度是十分重要的。英国的设计师们将中国传统的装饰元素进行了重新设计组合并以另一种提炼化的民族特色符号出现。如图10a，将现代的沙发与中国传统的架子床形象相结合，并运用了中国传统装饰艺术中塔楼等形象，以及经典的黑漆描金工艺。该设计吸取了传统装饰元素中“形”、“神”的特征，将传统的装饰图案抽象化，去除了多余的雕饰，并在架杆上点缀以仿竹节工艺。这件沙发座椅，在彰显中国情趣的基础上，糅合了现代西式家具的舒适感，华丽而不显繁缛，像是明顿庄园里架子床的现代时尚版。此外，从图10b床具、灯具等的设计中，我们可以看到传统的中国风装饰元素在现代家具陈设中更加符号化、理性化的运用。桌前的座椅，像是在英国温莎椅的基础上结合了中国传统马扎的造型。除了进行一定的简化与再设计，中国传统的装饰元素也常通过一种现代化的手法或材料表现出来，以期在室内环境的设计中达到一种现代与古典的平衡。如图10c，该座椅的框架选择了用现代亚克力材料来展现古典的窗棂格图案，时尚简练而又柔婉典雅，座面配以素雅的软包坐垫，是中国风在家具设计上的现代诠释。整体空间体现出了传统中透露着现代，现代中揉合着古典。

 

 

4 结语

      中国风盛行于17-18世纪的欧洲，这种风格的兴起是在中国外销艺术品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其间虽然借鉴、吸收了很多中式的装饰元素，但却包含着欧洲自身的传统与创造力，因此是欧洲装饰艺术自身发展的一种风格。英国社会对中国情趣的追求在18世纪中叶达到了高潮，人们竞相追逐和仿制中国风格的丝绸、壁纸、壁毯以及髹漆家具等，并按照中国风格的样式装饰房间。中国风设计利用奇异的东方动植物，真假掺半的风俗人物场景，空灵秀美的窗棂格图案，以及结合华美精湛的漆器工艺等，创造了一种中西合璧的异国风情并将其表现在大量的中国房间里。这些传统的东方装饰图案与工艺，带给了英国设计师们新的灵感与启发，对于丰富当时洛可可装饰艺术的自然情怀与多元化的艺术风格，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现今留存着的精美的乡村庄园，见证了在曾经一个多世纪里英国的人们对东方艺术的狂热向往与追求。但当时的中国风设计显得过于夸张繁复，并未对其艺术形式的表现有深入了解。此外，中国风自身的审美情趣也在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生相应的改变。如何在各种文化充斥的新时期里，充分研究中国装饰艺术的文化内涵，将中国传统的装饰艺术在现代背景下演绎，做好中国风的再设计是一项国际化的探讨课题。

（责任编辑：北 方）

 

参考文献：

[1]余肖红，李江晓.古典家具装饰图案[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1.

[2]Leslie Pina. Furniture in History:3000B.C.—2000A.D[M]. New Jersey: PrenticeHall, 2nd revised edition, 2009.

[3]Judith Miller. Furniture: World Stylesfrom Classical to Contemporary[M]. London:Dorling Kindersley PublishersLtd,2005.

[4]袁宣萍.17-18世纪欧洲的中国风设计[D].苏州:苏州大学,2005.

[5]张榄.明代家具对欧洲近现代设计的影响[J].包装工程,2007,28(10):211-212.

[6]杨婷.欧洲主要国家之洛可可家具[J].家具与室内装饰,2012,(06):16-19.

[7]王美艳.18世纪西方家具的中国风格[J].家具与室内装饰,2004,(11):58-60.

[8]王茹.17-18世纪中国工艺美术对西方室内环境的影响[J].美术研究,2010,(01):60-64

 

 

注：本文来源于《家具与室内装饰》2013年第10期